遗忘了是怎样一束鹅暖的光唤醒了我的双眼，包裹着喧嚣的知觉注射进了身体。于是，一条车水马龙的繁冗街巷便在我面前渐渐浮现。

我是一颗尘埃，寄居在这座庸碌的城市。

车辙是终日相伴的故人，落叶是清秋温润的歌声。一切都平常地宛如往事隽永，在记忆中是从未变迁的模样。直到那一张塑料纸在犀利的刹车声中铺天卷地地击散了我的视线，窒息的隔阂消弭了空气的喃呢。

我疯狂地反抗，但这副身躯并不听命我的指挥，我只能纹丝不动地等待着环卫工人的救赎。风儿是幸运的使者，挟持了可恶的塑料纸，也助我踏上了未知的旅途。我多么希望，外面的世界会像多嘴的蚂蚁说的那样，群山拥着净水，阳光亲吻树梢。

只是，昏暗的天空再次邀请我进入了城市的心腑。

我看到了，涂满颜料的石灰墙嘲笑着电线杆的衣冠不整。纷杂的宣传单几乎淹没了它的鼻子。

我看到了，易拉罐与包装袋因为领土问题而争吵不休。

我听到了，卡车的低音部与电动车的高音部合唱了一首“交通进行曲”。

我听到了，城市上空纠缠不清的电线间，两只麻雀谈论着它们的兄弟在飞行时因空气中的颗粒堵塞了气管而坠死路边。

不，不是这样的。也许，只有这里被世界遗忘了，仅仅是这里才笼罩着黑暗。我不愿多瞧这枯槁的面容一眼，咳嗽着的高楼街巷绝望地转过了头。

我请求风儿改变航向，我要去乡村看一看。那里的麦穗应该如太阳般耀眼金黄，那里的溪流自由而欢畅，那里的孩子们迎着果实的香味奔跑。浮云眷恋着天空，风筝牵动万线。

光线扯散云层，观望着稀有的来客。我得意地降低了高度，与一车原木擦肩而过。它们的瞳孔为何这般混沌，它们的脸颊为何这般苍白？它们不是应该矗立在巍峨的峰崖间，引吭在静默的山谷里，与河流、山川、海洋一同主宰流年。为何是如今这般不归家的弃儿模样？

我思索着，炊烟用轻柔的臂弯环抱了我，水塘边田埂间的芦苇是夕阳温暖的睫毛。没错，这就是世界，身着比苍穹深邃，比星辰亘古的安详。我随心起舞，嘴角挂起了满足的微笑。

“嘿，儿子。你看，我今天打到了什么好东西。”

“哇，是虎皮！爸爸你好厉害！”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那件带着血渍的虎皮弛张着，怒吼着。崩坏了我的视线，扭曲的骸骨在我的脑海轰鸣。

狂风大作，仿佛恼怒的天空要带走那可怜的斑纹。我被抛了出去，这才看清了广袤的荒田中，黑土染泪，霞光褪色。污浊的河水吞吐着废水与腐叶。我呐喊着，叫嚣着，我所看到的和听到的何止大相径庭呢！

还没来得及呼喊，我被扔下了海。气泡漾开了渔船的梭型轮廓，吞噬了我的心痛，我的不知所措。

湿漉漉的身体被艳阳炙烤着，催促着昏迷的我点燃活力。萎靡的双目映入跳跃的布袋，它被牵扯着咽下了一个饮料瓶。我颤动了一下，莫名的花香袭入鼻腔，神清气爽。风儿将我托在手心，我踉跄着站直了身子。远处的房屋换上了干净利落的制服，彬彬有礼地问候着眉清目秀的电线杆。街面一尘不染，洒水车赠赋的清凉使它的笑容更显年轻。车辆形单影只，急匆匆地掠过了视线。城里似乎来了新的朋友，麻雀们嫉妒着它们的羽毛。森林包裹着城市，提供着不可或缺的氧气。自然保护区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孩子们起誓要做它们永远的卫士。麦苗在土壤里勃发，抽芽的鲜活与激荡，是灵魂涅槃之舞，灿若流光，美过蝶翼，是世界原有的面庞。河流翻滚着，奔向海洋。佯装扯住了海浪的衣角，实则追逐着迟迟的绒光。城市与乡村的容姿羡煞旁人，清新纯美如豆蔻芬芳。

微闭双眼，清晰的心跳声震慑了虚弱的喘息。我知道，世界已经变成了亦如曾经美好的姿态，嘴角上扬的弧度已然无法诠释我内心的欢愉。我知道，这场旅途结束了，我又要回到从前的我。没有遗憾，人类珍爱的目光触开了和煦的花蕊；没有失望，清晨的诗篇依旧在期许中唯美绽放。

蹒跚的时光踽踽地泄流了不失韶华的年岁，世界在轮回中愈渐青葱。我听到了渺远的琴声，吩咐着我的皈依，那尘埃的部落。

吴兴高级中学 陈天琦 指导教师  陈达